进入90年代,朱清时的科学研究如日中天,成果累累,不仅获得海外华人物理学会的亚洲成就奖,以及国际著名杂志《光谱化学学报》“汤普逊纪念奖”,而且以45岁的年龄成为中国科学院当时最年轻的院士之一。
然而,从1996年下半年起,他却承担了繁重的行政管理工作,被任命为中国科技大学副校长,接着又被任命为校长,还兼任了该校研究生院(北京)院长。
有人曾不无惋惜地问朱时清:这不会影响你在科研上做出更大贡献?朱清时说:“人要随时调整自己,譬如运动员就不可能总是活跃在运动场上。我现在一方面搞研究,另一方面就是当教练,为国家培养出能获诺贝尔奖的科学人才。
科学竞技场上的优秀“运动员”
1968年,朱清时由科大核物理系毕业后,曾在青海省西宁山川机床铸造厂当过工人。当时,厂里的大学生都感到苦闷,业余时间常聚在一起喝酒、打牌、闲聊天。朱清时几乎把所有的业余时间都用来学习、研究,还翻译了《相对论的再审查》一书,被山东大学油印出来后流传到全国。那时,他并未意识到,科学圣殿已消然向自己敞开了大门。
1974年,地处西宁的青海盐湖所争取到中科院的激光分离同位素项目,但他们的基础研究力量比较薄弱,尤其缺少研究物理的人才。朱清时得知这一消息后,立即拜访了该所的室主任康靖文,向康靖文毛遂自荐。康靖文没有立即作答,而是拿出一叠题为《化学中的激光》的英文材料,让朱清时翻译。几天后,当朱清时将翻译好的论文交给康靖文时,所领导当即拍板:这个人我们要了。
朱清时到了盐湖所、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设计实验室方案和进行实地试验。两年后,项目完成了,荣获中国科学院重大科技成果二等奖。
1977年4月初,全国科学发展规划会议在北京召开,朱清时应邀到会、成为两位最年轻的代表之一。那一年,他刚过30岁。
粉碎“四人帮”后,朱清时作为中国科学院首批出国人员之一,于1978年到美国进修。
然而,到了美国,就出了许多“洋相”。第一年,朱清时在加州大学圣巴巴拉分校学习。开始时,他们甚至舍不得拿出5角钱坐一次地铁、宁愿用自己的双腿一步一步地“测量土地”。饿了,也舍不得买个面包充饥。平时宁肯自己动手洗衣,也不愿花几角钱用一次宿舍的洗衣机。为了省钱,他们中的不少人专门去买美国人的肥肉来吃。这种“穷怕了”的心理一直延续了很长时间,直至有一天他们终于明白了自己的时间和精力远比省下的那点钱重要。
更大的困难还是在工作中遇到的。进了美国人的实验室,就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见什么都新奇。不要说多数设备从未见过,就连了解设备的性能和用途也做不到,缩手缩脚,不知怎样使用。外语关也没过,口语一塌糊涂,无法与外国同事顺利交流。为了提高口语水平,朱清时拿出一多半津贴作房租,搬到一个美国人的家里去住。
对导师的研究课题,朱清时只有一些科普水平的知识,几门主要的基础课都未曾系统学习过。至于相关的参考文献,读起来更是如啃天书。而导师每周都要召开小组讨论会,每当这时,朱清时便如坐针毡。
为了迎头赶上,朱清时借鉴了在工厂劳动时总结出的经验:根据工作要求,理出问题清单,虚心请教别人,反复琢磨苦练。两三个月后,就已经能够熟练地操作复杂的仪器设备,并做出出色的实验结果。但填补专业知识的空白则远非如此简单。当时,与朱清时一起赴美国的人都遇到了这种难题,有不少人为此开始攻读学位。朱清时一度也想从头学起,可按常规走完这条路至少要一年。于是,他拿出了蚂蚁啃骨头的韧劲,把重要文献复印出来,形影不离,逐句推敲。然而,几个月后,朱清时没有娱乐,没有假期。然而,几个月后,当外文文献越读越顺畅,当在讨论会上也能侃侃通而谈。当看到记录仪上画出期待已久的曲线时,他深深感觉到探索科学真理的快乐。
一年后,朱清时转到麻省理工学院光谱学实验室,科研工作已越来越顺、头一年,就发表了7篇论文。在一次学术会上,导师斯坦菲尔德教授向与会人员这样介绍朱清时:“他几周内做完的工作,美国科学家通常要干一年。”1981年6月,35岁的朱清时被第36届国际分子光谱学讨论会邀请为一个分会场的主席。站在主席的位置上,他的心里油然生产了一种自豪与骄傲。
然而,随着论文的不断发表,朱清时的兴奋却越来越少。因为每篇文章都是在国外与人合作完成的,而他认为,最有价值的是要去做带有自己鲜明个性的工作。他特别希望在国内做一些高水平的工作以证明中国人的才能。怀着这种愿望,他于1982年毅然返回青海盐湖所。
绿色化学——手术做到分子化学键上
回国后,朱清时于1984年由青海到大连化学物理研究所。在这里,他迅速把研究方向转移到选键化学领域。
70年代以来,化学家们被一个美妙的构想吸引着:用激光打断或者激活分子的某些键,然后按照人类的愿望加工甚至制造具有特殊功能的人造分子和纳米器件。这就是选键化学,也就是要给分子“做手术”。这一构想如能实现,无疑将给化学带来一场革命。但选键化学的关键是要使能量在加工的键上保留足够长的时间。这种长寿命的单键振动态,在学术上被称为长寿命的单键振动态。过去的20年里,国际化学界为此做了大量的工作,但几乎所有的实验都以失败告终。
当时,在英国剑桥大学做客座研究员的朱清时,经过艰苦的努力,构思了一种富有新意的巧妙思路。他首先通过动态对称性的降低来寻找和证认分子的局域模振动态,然后,在锗烷分子的振动态中首次发现了理论预言的局域模振动态。回国后,他又证实了硅烷的一系列振动态也都是局域模振动态,然后又从理论上发现了产生这种特殊振动的机制。这些发现向学令人鼓舞的美好前景。美国普林斯顿大学一位著名的光谱学教授称赞道:“大家谈论局域振动已很多年了,你们硅烷光谱第一次告诉人们,这就是局域模的振动态。”为此,朱清时成为国际同行公认的选键化学领域的带头人和权威人士之一。
发现用激光控制分子内部物质波的干涉可以人为“制造”局域模振动,这一成果表明,实现给分子“做手术”这一美好前景已并不遥远。
作为一位有战略眼光的科学家,90年代初,朱清时就针对资源破坏和环境污染等问题坚定了这样一个信念——要为绿色科技特别是绿色化学在中国生根发芽而鼓吹、呐喊。为此,他不断在报纸和杂志上发表文章,介绍绿色化学发展的研究领域和重点,向科学界、企业界以及政府有关部门呼吁开展绿色化学研究。
1996年,在朱清时的组织下,科大正式成立了跨系、跨学科的“绿色科技研究与开发中心”。由此,科大的绿色科技研究与开发进入有组织、有计划的运行轨道。
科大绿色科技研究工作的开展,得到了国家科技主管部门负责人的高度称赞。1997年5月,在朱清时和其他著名科学家的呼吁下,原国家科委在北京主办了第72届香山科学会议,主题是“可持续发展问题对科学挑战——绿色化学”,朱清时作为会议的执行主席,在会上作了主题报告。科学家们达成共识:解决我国生态环境严重污染的根本出路就是发展“绿色科技”。而就在4个月后,科技大学就开高了《绿色化学》课程,此举为高校化学教学的改革和培养适应未来需要的高素质人才作出了贡献。
去年5月,由朱清时院士主持的我国第一届国际化学高级研讨会在中国科大隆重举行。来自国内外学术界、企业界以及政府有关部门的70多名专家、学者,就国际绿色化学领域的最新型研究成果和发展动态进行了深入探讨和交流。这是我国学术界第一次举行如此高水平的绿色化学国际会议。美国环保绿色化学项目负责人保罗•阿那斯塔斯博士,美国化学绿色化学研究所布林博士等专家专程到会,并做学术报告。这也从一个侧面表明,绿色科技这一新兴科技领域得到国际上许久国家的高度重视。对此,朱清时感到由衷的欣慰。
从优秀“运动员”到“主教练”
从1996年起,朱清时担任了中国科技大学副校长,而后又担任了校长职务。繁重的行政管理工作与科学研究抢时间的问题,几乎天天发生。但是朱清时认为:由我这样懂得科学的人来做学校的行政工作,会更了解致力于研究的人才的所思、所想、所需、所求,有利于正确决策,使学校的大政方针朝着有利于人才成长的方向发展。
眼下,朱清时正在考虑让学生定期参加研究所的研究活动,甚至设想建个科学博物馆,把中外一些经典实验都模拟出来,以激发学生的好奇心,提高他们的创新意识。他说:“我要培养出能获得诺贝尔奖的人才。”
除此以外,朱清时还着手组织科研力量,围绕绿色科技、纳米技术和生命科技等前沿科学,建立条件先进、口径宽广、反应灵活的大型科研基地,组建“快速反应部队”,以便于充分发挥科大多学科交叉的综合优势,为解决世界性重大科技问题作出贡献。目前,科大绿色科技研究与开发中心已经成立,科学中心和工程中心正在积极筹建之中。
朱清时说:“大型公用科研基地建立,对于吸引、培养和稳定中青年优秀人才无疑会起到很大的作用。稳定人才最关键的是让他们在事业上有所成就,许多出国留学人员之所以不太愿意回国,关键因素之一就是回国后要从头做起——建实验室、买科研设备,找助手,每件事都要耗费很多心血。而有了基地和先进的研究方向,他们就可以在一个好的环境中站到很高的起点上。”(常征兵)
来源:《中华英才》1998年212期